导语:在我进入成都科幻馆之前,同行的朋友在群里分享了一件趣事:据说在科幻馆地球厅举办的流浪地球小活动上,有一个环节是算卦,而其中有一位参会的幻迷说算一下本届科幻大会吧,结果一出是“华而虚”。我本来是当个乐子看的,但是在我高强度逛了科幻大会后我觉得这个卦算的有点东西。本届科幻大会,似乎讲了非常多的东西,又似乎没讲很多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没排上刘慈欣老师的签售会的)
10月20日下午,我参加了在成都科幻馆天王星厅由《科幻世界》编辑部主持的沙龙“我们都是科幻迷:21世纪科幻粉丝群体研究”。本次沙龙上,雨果奖最佳粉丝奖获得杂志《零重力报》的创始人之一河流老师带病报告了近代以来中国科幻粉丝群体变化。
在河流老师的报告中我们可以得知,八十年代初期,国内科幻一度呈现鼎盛景象,杂志、作品真如雨后春笋一般,各大高校和地区纷纷成立了很多社团性质的科幻团体。不过在世纪之交后,国内外各种各样新鲜文化不断冒出,科幻最后越来越小众。
这点不止在国内,连科幻大国美国同样如此,美国的科幻作家也过得不富裕。
美国知名科幻作家迈克·雷斯尼克做手术甚至需要众筹手术费。
在沙龙最后的对谈环节,有位编辑老师谈起了目前中国科幻。他/她总结了前面河流老师的报告后讲起目前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的科幻越来越边缘化,随后他/她又谈起了中国科幻现状,表示希望中国科幻能有越来越多优秀的作品,但又不希望说以后的科幻“变味”了,谈到激动之处这位老师甚至有点哽咽起来。
这位编辑老师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在科幻之前有个跟他差不多地位的文化已经被收编改造成大家心目中最daisuki的存在了。
2018年美国时间3月28日上午,B站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虽然此举被视为二次元破圈的正式开始,早在之前16年甚至更早国内已经在讨论二次元收编的情况。
时至今日,你可以在很多地方看到二次元。
(华硕天选笔记本二次元形象天选姬)
(我买了你家的自热火锅有jk小姐姐喂我吃吗)
(金山毒霸形象毒霸姬,要是我的电脑里
住了好几位美少女也不是不行)
当然了,还有我们最最最最最可爱的情报姬小姐姐。
(情报姬,我好喜欢你啊,mua!)
更不用说那些数不胜数的二次元手游了,相比二次元产物琳琅满目,反观中国科幻这边,这么多年发展下来出了哪些大众熟知的产品呢?
《三体》! 还有呢?
《流浪地球》! 还有呢?
额,《中国太阳》? 有没有除了刘慈欣老师作品之外的?
……嗯,《上海堡垒》?
(《北京折叠》,74届雨果最佳中短篇奖)
(虚假的过气:东方project 真正的过气:科幻)
10月21日,知名科幻作者,原《科幻世界》编辑,华语星云奖获得者迟卉在其个人公众号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是科幻产业,还是刘慈欣产业?》。
在该文章中,迟卉老师形象地把刘慈欣老师创作的《三体》长篇小说和一众短篇小说比喻成一个非常稀缺的“金矿”,中国几乎全部科幻产业都当起了刘慈欣的“矿工”。
但是不要以为“挖矿”只是门简单的体力活,它也是很讲究技巧技术的。
有些“矿工”非常有野心有眼光,他为此不惜变卖身家来获取最好的挖矿工具来挖矿,于是他们挖出了《流浪地球》。
有些“矿工”有点眼光有点野心,虽然不多不少但非常从容不压迫,于是他们挖出了“《三体》电视版”。
又有些矿工呢也是非常有想法的,但是可能用偏方向了没能好好把握住“原矿”,于是他们挖出了“《三体》动画版”。
最后有些矿工呢十分特立独行,他们说:“你们都挖刘慈欣的矿,那我就不跟你们抢了。”于是背上工具回到自己的东家,“哐当”一声,挖出了个上海大炮。
迟卉老师补充道,刘慈欣老师提供的矿目前看来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并没有迫在眉睫的危机,只有一些遥远的乌云”。
这次成都世界科幻大会也佐证了迟卉老师这个观点,虽然大会举办的活动沙龙很多,邀请的科幻作家也是数不胜数,但是人最多的永远地方是刘慈欣老师相关的。
(主题展厅)
位于主题展厅里售卖三体周边的“三体世界”展台前,无论什么时候来都要排长龙。
在“三体世界”展台隔壁的《流浪地球》手游展台更是如此。
10月21日下午,也就是周六的下午黄金时段,当时在该展台附近的群友吐槽说排队领《流浪地球》手游奖品的人把《星际公民》展台包围了。
这里说明下,《星际公民》展台在《流浪地球》手游对面展区,能排队排得把对面展区都包围了可想而知当时有多少人。
(左为星际公民展台,
右上为流浪地球手游展台)
10月18日成都科幻大会的第一天,刘慈欣老师又签约了新的作品,不知道这次改编的是他的哪部小说。
10月20日,大刘老师的签售会在下午2点半开始,上午9点刚开馆,已经有科幻迷跑到签售区排队了。
(本人10点多快11点到卖书的地方时,
大刘老师的书已经卖光了)
原定于只签400本的大刘老师,这次破例为现场所有能排上队的粉丝都签名,只要你在5点半前排到大刘老师面前他就给你签名,不管你现场买了书没。
(主办方很贴心地给大刘老师单独安排签售)
那么除了刘慈欣老师作品以外的呢?我这里将参展观众最容易接触到的主题展厅里面的展台介绍给大家,这些展台更让人感觉这次成都办的是个科技展。
(科技创新归科技创新,
你在科幻大会卖rog电脑干嘛?)
(哟这不元宇宙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可惜,本届成都世界科幻大会
的主办方不是《科幻世界》)
(遥遥领先!)
相比这些,半路上被邀请参会的《星际公民》看上去都显得要又更“科”更“幻”。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星际公民不被允许提供现场试玩,关于公民部分详见于次条《那个晚上,我和星际公民中文社区一起观看星际公民的“重生”》)
科幻小说在20世纪初被鲁迅,梁启超等引进中国时,一经涉入就被纳入到了偏功利方向,当然这中间也由于雨果·斯根巴克提出的“science fiction”词义的模糊性,使得其后大部分的人都把“科幻小说”等同于“科学小说”,而科幻中的“幻”字则被忽略。
这一定义深深影响了70年代80年代中国科幻文学,甚至直到现在不少人还以为科幻就应该是科学的,而幻想部分则被排除在外。这一情况在当年《三体》刚火起来的时候尤为严重,那时网上充斥着诸如“硬科幻才是科幻,软科幻不如狗”,人手几乎一套“黑暗森林”法则,甚至出现不少《三体》吊打老前辈的言论。
(更逆天的就不放了,那程度
大刘看了都要说:主在乎了)
正如现在二次元破圈,越来越多资金流入这个圈子,随着而然也有越来越多所谓泛二次元的“冻鳗高手”加入这个圈子。他们或发着“哇库哇库”的表情包,或说着“我永远喜欢樱岛麻衣”,又或者发着“如果真爱有颜色,那么一定是蓝色”的应援。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又或许知道指的什么但又不知道究竟真正指代的什么。
对于这种现象,亚文化研究集大成者——英国伯明翰学派的学者认为,亚文化最终都会走向被收编的宿命。
(伯明翰学派,指的是聚集在英国伯明翰大学当代文化研究中心周围从事文化研究工作的学者。伯明翰学派聚焦于各种大众文化,倾向于将各种大众文化与社会政治背景结合探讨)
伯明翰学派的研究认为,亚文化对主流文化和霸权的抵抗是一个核心问题,而亚文化的“抵抗”是为了寻求“认同”,在“抵抗”的过程中可以树立一种认同感。而主流文化对付亚文化的方式有“意识形态收编”和“商品化收编”两种。
“意识形态收编”中,掌握主流话语权的群体对亚文化的风格和越轨行为进行“界定”、“贴标签”、“去风格化”和“妖魔化”,通过媒介手段引发道德恐慌,将亚文化作为替罪羊使其失去抵抗意义。
“商品化收编”中,亚文化符号被转化为商品,亚文化风格变成消费风格将其含义“狸猫换太子”,并通过宣传手段和模仿中抹杀亚文化风格的独特性。
随着网络社会的到来,信息扁平化、即时化、碎片化弱化了亚文化结构化、持续化抵抗主流文化的能力。这时资本又作为主要推手,为了迎合市场需求将亚文化整体进行改造:
1.从反抗对立到去中心化,典型就是“不随大流我就很独特”。
2.从身份圈层到兴趣圈层,从“我是什么”转变成“我喜欢什么”,典型就是各类说唱文化、游戏文化、二次元文化等各个圈子。
3.从小众到大众,亚文化主体由小众演变为大众的。
(当年“哲♂学”文化在b站越来越火,
到后来于2018年被官方踩下刹车)
4.从价值传递到情感共鸣,亚文化从早年抵抗运动的价值传递到网路时代的情感共鸣成为首要社交需求。
(最简单的情感传递就发一条弹幕、一条评论)
上面你看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归根到底就两句话:
怎么把一个文化做成一门生意?做成生意后是要站着把钱挣了还是跪着把钱挣?
目前二次元在考虑后面的问题,各大资本厂商在这条道路上使出各种骚操作疯狂内卷;而中国科幻在考虑前面的问题,我们怎么做才能挣钱糊口?
结合这两个的现状,有的厂商想出要“弯道超车,曲线救国”。
咱们老朋友游戏葡萄也在成都科幻大会最后一天发了一篇名为“二次元凉了,游戏圈的下一个风口是科幻?”的文章。在该文章中,有游戏公司老板跟葡萄透露“下一个风口可能是科幻”。
如今也是越来越多的二次元手游搭开始披上科幻这层皮,之前9月份放出的崩坏三第二部预告中,不难看出科幻的主宰性:舞台放到了宇宙里。
(甚至还加了点赛博风)
随着后三体时代的到来,越来越多刘慈欣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出现,似乎正如上面迟卉老师说的一样,中国科幻成了刘慈欣科幻。迟卉老师在文章里是这样形容目前的科幻从业者现状的:“
刘慈欣老师的作品养活了百分之六十的科幻小说平台,剩下百分之二十靠邀请大刘做评委,最后百分之二十靠拿着三体忽悠投资人。
其实我们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三体》与刘慈欣老师是很多人的科幻敲门砖,让他们通过《三体》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科幻”这个东西。
在科幻大会沙龙“是否还有人关心赛博朋克”中,美国知名科幻作家,世界上重要的赛博朋克小说作家之一詹姆斯·帕特里克·凯利(James Patrick Kelly),在途中回答了一个有关目前赛博朋克是否变味了的问题。
凯利对赛博朋克的前景十分乐观,他认为一个科幻作家所处环境的不同那么他写出的赛博朋克也会不一样,大部分人对于赛博朋克也只是“过过眼瘾”很少会深入研究。
凯利还提到一个现在赛博朋克没有的特征,“在上世纪的的赛博朋克中,人们是一定要带上太阳镜的,但是我看今天来听沙龙的人群中没一个人带太阳镜。”说罢他扫视了下面前的人群。
(笔者在沙龙上没拍到他本人,借用下图)
凯利的意思十分明显,要说赛博朋克变味了他更有话语权,因为现在的赛博朋克已经跟当年不一样了。
顺带一提,本场沙龙十分火爆,现场甚至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一直站到门外,这已经基本否定了本场沙龙标题(至少在中国)。
二次元不断破圈的现在,泛二次元群体越来越多,但不可否认正因为破圈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二次元”这个概念。我学生时期假期的时候,曾经到过不少城市参加过各种活动接触到了不少新生代喜欢动画的学生,从小学生到高中生都有。他们中不少也会像当年我们一样从各种老番剧开始看起,像《中二病少女也要谈恋爱》、《摇曳百合》、《超时空要塞》等,我甚至遇到过一个喊着“邪王真眼是最强的”小学女生。当然,你不可能要求他们看完的感受跟我们当时一样,毕竟时代已经变了。
而中国科幻现在就像是个藏在深巷里的酒窖,它在巷子入口处放了一张招牌,上面写着酒窖的镇店之酒《三体》等知名科幻大作。来来往往不少行人路过招牌和路口,大多数人只是站在路口前把招牌上的《三体》或是读完或是一眼扫完,只有一部分人愿意迈出那一步进入到巷子来到酒窖里寻找自己喜欢的酒。具体招牌要不要添加其他酒?巷子应该怎么建才能人找到酒窖?酒窖里应该放什么酒?这些目前还不是很明朗。
但我相信酒窖终究会迎来那一天,到时店里人满为患,大家都开心地寻找着谈论着自己喜欢的酒。
最后请让我借用加拿大“科幻教父”罗伯特·索耶,在成都科幻馆木星厅举行的沙龙“与罗伯特·索耶共谈多元化想象之道”最后的总结发言:
“刘慈欣,非常优秀;刘慈欣,很了不起。但是,不要让他一个人成为中国科幻唯一的代表符号。他为中国科幻推开了通向世界的一扇大门,他希望能有更多人——包括你们,一起前进!”